这一夜,洞房花烛。
沈言躺在我身边。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锦被,恪守一对假夫妻的底线。
但在梦中,我听到一道声音说:“阿妙呀,假夫妻也是夫妻。”
落胎后,我总是多梦、睡不安稳。
次日起得也早。
沉沉的呼吸落在我耳边,手下是精瘦的腰背。
我吓了一跳,松开手,这才发现我与沈言中间那条锦被,不知何时被我踢开。
我如今整个人窝在沈言怀中。
手脚紧紧地缠着他。
我知我睡相糟糕,此刻懊恼地松开手脚,但惊动了沈言。
他轻轻地一揽,将我拉入怀中。
“娘身子不好,无须我们早起请安。”沈言轻轻地拍我肩,“再睡一会儿吧。”
我知晓沈言已醒。
锦被下,灼然巨物缓缓地升起,顶在我小腹。
我是成过婚的妇人,知晓那是什么。
4
直到给姨母敬茶时,我仍觉尴尬。
姨母病了许久。
但见沈言娶妻,脸上气色仍好了几分。
她喝了茶,将手腕玉镯褪下,套在我腕上,笑眯眯地看了我许久,才道:
“从前,你学阿言唤我娘亲,被乳母训斥,我不敢护你。
“如今,总算能名正言顺地应你一声娘亲了。”
母亲早逝。
父亲又要外出行商,他不愿再娶一房妻妾,便将我托付给姨母照料。
九岁前,我都是在沈府长大。
年幼时,羡慕旁人都有娘亲可唤,我也学着沈言一般,喊姨母娘亲。
被乳母听着,她同我讲了一堆大道理,不准我再像这般无礼。
那年父亲归家,知晓这件事后,便替我订下了同柳琢的婚事。
父亲也曾对我说过他良苦用心:“阿妙没有兄弟,若我死了,沈家便是你的依靠。
“你要将沈言当兄长尊敬,他定能为你遮风挡雨。可你若嫁入沈家,待我百年后,还有何人为你做主?”
父亲千算万算,却算不过命运捉弄。
柳琢身死。
沈言护我。
为让姨母心安,他又求娶了我。
5
姨母身子不好。
她说不了两句话,便咳得厉害。
我上前为她顺气,被她挡了回来:“阿言说你还在调养身子,莫要过了病气。
“你才伤了身,不要心急,将养好了总归还有孩子的。”
她那么期盼。
我却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谎言终归是谎言。
沈言迟早会寻到他那意中人,若那时姨母还在,她定要伤心。
姨母对我心忧一无所知,她将中馈交我后便说要歇着。
我怀着满腔心事,决定同沈言好好地谈谈。
头一件事,便是搬进偏房。
第二件事,则是我要自己经营父亲留给我的两间脂粉铺子。
沈言允了第二件事,还答应从沈家铺子里寻两个老道掌柜教我经营。
只是头一件事……
“你才嫁来,若住偏房,让人嚼舌根到母亲跟前,她又该动气。”
“今晨之事不会再发生,”沈言眼神晦暗,唤了一声,“阿妙。”
我抬头望向他:“表哥,我在听。”
他瞳仁漆黑如山间深潭般幽邃不见底。
“我如今二十又二,身子康健,这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怕。”
我哪里是怕。
只是觉得羞。
“往后你的意中人……”
沈言打断我:“阿妙,哪有这般多往后呢?我只看眼前。
“哪有新婚夫妻,才大婚便分房?这种作践女子的行径令人不齿。”
我觉得沈言说得有理。
他往后还要娶旁的女子过门,不好留下沈家欺辱原配妻子的名声。
“那……”我想了想,“便在我们间再加条被子吧!”
沈言愣了愣,而后便是低笑。
他又唤了一声:“阿妙呀。”
让我有些心慌。
6
我同沈言间的锦被,一度叠到三条。
可无论睡前摆得多端正,等我醒来,这些锦被都被我踹到地上。
而我整个人贴在沈言怀里。
我稍微地翻了个身,离他远些,他便会立刻醒来,轻手轻脚地起身冲凉。
“哗啦”水声浸透耳际。
实在让人难以入眠。
隔着一道屏风,我睁开眼。
看到沈言扬起下巴,喉头快速地滑动,直到低吟出声。
我仓皇地闭眼。
而沈言带着一身水汽,从屏风后走出:“今日要去看铺子,早些起来吧。”
父亲为我留了两间脂粉铺子傍身,而柳家做的是香料生意。
他原想两家相互帮衬,生意总会越做越兴隆。
可柳琢身死。
香料铺子落入柳琢二叔手中。
他将香料价生生地拔高了三成,指望躺在铺子里数银子。
掌柜的有苦难言:“从前老爷在时,便说一应要用香料都从柳家采买,可他们……”
父亲有心为我考虑。
可如今时移世易。
我嘱咐掌柜的留意旁的香料铺。
“如今我已是沈家妇,不必像从前那样照顾柳家生意。”
掌柜连连应声退下,我转过头,瞥见沈言在一旁偷笑。
“阿妙,你如今是沈家妇。”
“自可借沈家,乘风直上九万里。”沈言一手支着下颌,一手微曲轻轻地敲着几案。
他靠近我。
声音哑哑的,带着温热热的潮气。
“甘为妙娘纵云梯。”
7
沈家势大。
若有他牵线搭桥,或许我能经营成皇商。
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妄图姨母心安,表哥不用为难。
柳家仗着我无人撑腰,百般刁难。
我想讨回我应得的,我最想过的不过是父亲期望的安生日子。
我所求颇多,偏偏没想过借沈言扶摇直上。
在沈言目光中,我落荒而逃。以不放心姨母,为她侍疾为名搬去她那儿。
姨母瞧出端倪。
中元节那日,她留下我与沈言:“你身为男子,做人夫君,合该疼爱妻子。
“方才新婚,便把人逼到我这儿躲着。
“你这小子,便让我躺进棺材里都不得安心!若我泉下有知,见你欺负阿妙,死了也不让你安生!”
姨母说了很长一段话。
说完便咳了很久。
我心中愧疚,明明嫁给沈言是为让姨母安心,眼下却让她又操心起来。
“不关表哥的事。”
“你是他的妻,如何不关他事?”姨母冰凉的手,覆在我手背上,“整日陪着糟老婆子像什么话。”
“今夜有花灯会,让阿言陪你转转。”
“是我不好,担忧娘身子,遣阿妙来照顾。”沈言将错统统地揽在他身上。
他走来牵我的手:“今夜街上花灯如昼,我带她出去走走。”
沈言掌心滚烫。
将我手掌包进他手中,几乎要灼伤我。
8
街上人山人海。
我试图甩开沈言,却没甩开,他反倒握得更紧了些。
“阿妙生得好看,若是被拍花子盯上,我该去何处寻你?”
沈言带我停在小摊前,让我挑张面具。
便在我低头抬头那瞬间。
我隐约地看到柳琢从我面前走过。
手上顿时乏力,面具摔落外地碎成几片。
我抬腿,惊疑之间,欲跟上柳琢身影。
却被沈言圈在身侧:“阿妙,你要去哪里?”
“我……看到夫君了。”
沈言定定地看着我,忽而笑了:“阿妙,人死不能复生,你莫不是眼花了?”
我摇头。
枕边人,如何能认错?
“中元节,鬼门开。”沈言用力地握紧我手腕,咬牙切齿道。
“你怕是见到鬼了。”
9
沈言丢下一锭银子。
牵着我回家。
他准备了一壶烈酒,敬天敬地敬鬼神后,又让我抿了一口:“权当驱邪了。”
我心绪飞出十万八千里。
分不清柳琢有没有身死,也分不清他为何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时,我从未对不起他。
烈酒入喉。
我眼前发晕,天上似乎挂着七个月亮,而沈言在我面前分出八个身影。
他似乎在我耳边说话。
“阿妙,阿妙?”
我从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哪怕只是稍稍地抿了一口,都叫我五脏六腑都烧起来。
我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好在,冰凉的手贴在了我脸颊。
我尤嫌不够,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冰上,凑上去抱他。
轻轻的吻落在我唇角。
我勉强睁开眼,看到沈言眼神温柔又缱绻,他声音喑哑:“阿妙,等回房。”
“就在这里。”
鬼使神差地,我喊了一声。
“阿琢。”
10
腰被猛地掐紧。
我听到沈言很低地笑了一声,他声音温和:“阿妙,你醉了。
“再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烈酒让我无法思考。
我顺着沈言所说,睁开眼凑近看他,眼前晕晕乎乎,隐约地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表哥?”
“不对。”那声音似乎来自很远,“我已将你迎进沈家门。”
“你该唤我夫君。”
夫君?
可柳琢,早就死了。
我将脸埋在他脖颈,难耐地蹭了蹭:“表哥,我难受。”
昏沉之间,沈言突然抱着我站起,他大步地走近房中,屏退侍女。
烛火猛地跃起。
沈言笑吟吟面孔映入眼帘,他指尖划过我的鬓角发丝:
“阿妙,我将你从小看到大,你眼中不该还有旁的男人。”
他明明在笑,却让我觉得浑身发凉。
沈言低下头,温热的吻落在我眉心,他含笑道:
“现在,喊我的名字。”
我愣愣地看着他。
“沈言。”
11
醒来时,头疼欲裂。
沈言难得地没有去铺子上,他将我扶起,递来一杯温水。
我迷迷糊糊地喝下。
突然想起昨夜,他也是这般小意地哄着我,喝下解酒汤的。
此刻,我心中惊疑不定。
明明嫁入沈家,只是让姨母安心,如今却真与沈言有了夫妻之实。
往后,我同他还能回到从前吗?
“你昨夜喊疼,大夫说得擦擦。”沈言将茶盏放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罐药膏。
“阿妙,我帮你?”
“不用!”我别过脸,“已经不疼了。”
沈言坐在榻边,他垂下眼睫:“阿妙,你不用待我这般客气,你我夫妻一体……”
我见他越说越怪,连忙打断他。
“表哥,这明明只是权宜之计。
“是你说姨母身子不适,她逼你成婚,我才签下婚书,我们明明已有约定。”
沈言脸上挂着淡笑:“阿妙,你如今才十七岁,难道要为柳琢守一辈子寡吗?”
“这是我的事。”
“嫁我如何不好?”沈言曲指,轻轻地叩着榻沿,极有韵律的敲击声砸在我心尖。
“沈家上下看你长大,爱你敬你,定比你在柳家舒坦。
“还是说,阿妙只是不喜我。”
沈言笑意一凛,声音也沉了下来。
他坐在我面前,将一室光亮遮了个完全,他倾身向我逼近。
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表哥,”我仰头看他,主动地示弱,“大婚那日,你也说过我们只是假夫妻。”
“往后,你会遇见心仪之人。
“我不过是寄居沈府、受你庇护的表妹,你只是怜我罢了。”
沈言捉住我冰冷的手,捧起揉了揉,又呵了口热气,体贴入微。
“阿妙,是谁教得你如此?”
“以己度人。”
“你不是我,如何知我是怜你,还是爱你?”沈言笑了,“我早已有意中人。”
“百般心思用在她身上,她却懵懂无知。”
沈言将我掌心,贴在他胸口。
“阿妙,你该知我心意。”
12
沈言心跳有力。
他笑容温和,同背我送上柳家花轿时一样。
那日,天阴阴的。
姨母身子不好,并未前来操劳。
沈言作为娘家兄长,带着沈家一众丫鬟婆子,为我添妆送嫁。
他和我说柳家龙潭虎穴。
“若有难处,可来寻我。”他轻轻地笑,“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不用事事自己扛。”
这分明是兄长对妹妹的怜惜。
如何成了男子对女子的爱慕?
我抽回手:“表哥,昨夜之事我便当作没发生过,今日这些话我也当做没听过。
“我会搬去偏房,姨母若问起,我自会寻个由头与她。”
沈言冷笑:“阿妙,你说了不算。
“若非姨夫将你许配柳琢,你我青梅竹马,本该成一对佳话。
“好在他现在身死,而你是我的妻。”
好在,身死。
沈言语中庆幸不似作伪,我从前只怀疑柳家旁支在害死柳琢之事上动过手脚。
却从未疑过沈言。
我手脚发凉:“柳琢身死,可与你有关?”
“阿妙,”沈言定定地看着我,“此事与我无关。”
我不信他。
甚至怀疑,那一碗碗灌进肚里的安胎药,是不是我那可怜孩儿的,催命符。
我闭上了眼。
沈言冷呵一声:“阿妙,你不信我。
“你如此做派,可要因他恨我、为他杀我?”
我睁开眼:“沈言,你用姨母哄我、骗我签下婚书,冠冕堂皇地与我日夜宿在一张床。
“如今得了我身子,便原形毕露,现出狼子野心来!
“你让我如何信你?!”
沈言又笑了起来。
大笑到,像疯了一样用力地捶着床沿。
他突然倾身靠近,捏紧我下颌,狠狠地咬我唇瓣,直至咬出血来。
“不信便不信吧。
“你如今是我的妻,要与我生儿育女,待我们百年,要葬于同一处墓穴。
“阿妙,你逃不掉的。”
13
直至此刻,我才明白爹爹心意。
但为时已晚。
沈言对姨母称我有恙,要带我去庄子上养病。
我被他囚于庄子上。
伺候我的,仍旧是先前寻来的那一批,老实话少。
事事只听沈言吩咐。
沈言不准我一个人待在房中,她们便几人轮值守着我。
我几次欲逃,都被她们发现追了回来。
“夫人莫要为难奴婢。”她们跪在我面前哭,“奴婢家中也有老小,只求口饭吃。”
她们在我面前哭得可怜,待沈言来庄子上时,又将我一整日所言所行说给他听。
沈言禀退她们,蹲在我身前,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我脸颊。
“阿妙,乖一点。”
“表哥,放我回去吧。”我祈求他,“庄子上太无趣了,连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言想了想:你会老实地待在府里吗?”
我用力地点头。
但沈言翘起唇角:“阿妙,你眼珠子转得好快啊。
“你在骗我。”
我心中惴惴。
从没有人教我要如何撒谎,连被人拆穿都不知晓该如何应对。
沈言却没有追究的意思。
他将我抱在腿上,湿热的吻落在颊边:“我要离开三日,你不要乱跑。
“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屋外,雨打在青瓦屋檐。
我哄他:“好。”
14
我逃了出来。
在沈言离开的第二日。
当真甩脱那些婆子时,我歇了很久,却不知该往哪里逃。
柳家,同沈言所说那样是个龙潭虎穴。
柳琢在时,柳家有他支应门庭,柳夫人耳根子软,样样都听柳琢的。
我也曾同他,蜜里调油。
只是柳琢去后。
乌泱泱一堆叔伯挤上门来,借由柳夫人没主见,拿捏柳家拿捏我。
如今,我已不是柳家妇,再回不去柳家。
我更是决计不会回沈家。
思来想去,我去了千佛寺中,我曾捐过不少香油钱,为爹娘立牌位。
寺中主持似记得我。
他为我安排了一间客舍,教我每日何时做早晚课,说会有小僧为我送来饭食。
末了,同我道:“女施主还需早日放下执念,珍惜眼前人。”
我谢过主持,却想哪有什么执念?
唯一的执念不过是父亲临走前,嘱咐我要好好地活着。
我并不喜欢柳琢的。
他是父亲为我选的夫君,是我熬过千重万险后,父亲留给我的桃花源。
他待我温和,从不与我争执。
我一度以为我有了一个家。
如今,都没了。
客舍内,满溢一股檀香味,令人放松心神。
我不知睡去多久。
醒来时,高大人影坐在几案前,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朝我冷笑:
“阿妙,你果然不乖。”
15
沈言追来了。
或许是他故意留给我一个破绽,等我上钩,而他便等在岸边。
“沈言,你是故意的。”
他点亮灯烛,飘摇身影倒映在脚下,他朝我走来,站在榻旁。
“阿妙,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你想回府,借由娘来逃离我身边,可我有哪里不好?”
沈言捏住我下颌,逼我抬头看他:“你想要慢慢来,我便不动你,等你对我主动。
“你想要铺子,想要报复柳家,我教你、帮你、护你。
“阿妙呀阿妙,你眼里为何没有我?”
“我从来只把你当兄长。”
沈言被气笑:“谁家小娘子与兄长签婚书,同兄长赴云雨?”
他松开我下颌,拿长绸绑住我双手,捂住我眼睛。
“阿妙,唤我夫君。”
我不肯张口,沈言则有的是法子折腾。
佛前静地,我似能听见梵音回响。
我咬牙撑过滚滚浪潮。
最后听到沈言在我耳边一声声地唤:
“阿妙,娘子,卿卿……”
16
这一夜,我久违地梦到了爹爹。
他似是变得年轻很多,见到我便劈头盖脸地指责:“我的女儿,怎么这般无用,连孩儿都保不住?
“柳琢是爹亲自为你挑选的夫君,哪能有错?嫁给他,便是让你过一辈子安生日子的!
“你怎么能不听爹的教诲嫁给沈言?!我同你说过千遍万遍,只可将他视作兄长,万不可嫁他为夫!
“我才走多久,你便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阿妙,爹爹是不会害你的!”
我跪在爹爹面前。
“表哥姨母待我们恩重如山,女儿不想他们为难,我与表哥只是假夫妻。”
“阿妙,你在骗我!”
爹爹叹了口气:“你太让我失望了。”
梦境乍然碎裂。
我惊出一身冷汗,侧过脸,见沈言就在我身边,他解去捆我的绸绳,轻轻地揉我的手腕。
“阿妙,待明日祭拜过岳父岳母,我便同你回府。”沈言拿出药膏为我上药,“娘身子不好,你该知晓什么能说。”
我盯着他的手,没有张口。
他手指突然曲起用力:“阿妙,说话。”
“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只觉疲惫。
沈言低头,细细地啄我眉眼:“阿妙,这或许是命中注定。
“我既心中有你,而柳家一窝豺狼虎豹,定不可能放你在其他男人身边。
“柳琢已死,往后你心中只许有我。”
我挣扎避开沈言:“他没死,中元节那日我看到他了。
“他回来找我了。”
17
沈言咬牙切齿。
他似拿我没办法,起身将窗户推开,清凉晨风吹散一室旖旎。
我不知爹爹为何,让我亲近沈言。
却又只让我将他当兄长尊敬,日日耳提面命绝不可对他动心思。
不可嫁入沈家。
是我违背父命、自作主张,才让爹爹死后难安,入我梦中训斥我。
千佛寺早课晨钟响起。
沈言随我一道,听了早课,为我爹娘捐了香油钱,跪在佛前念念有词。
我记得,他不信鬼神之说。
但那年姨母病重,险些熬不过去,我一家一家地寺中求过去。
又请了菩萨回家,日日为姨母抄经祈福。
那时年少,信誓旦旦地在佛前愿将十年寿命渡给姨母,只望姨母醒来。
在我心中,她一直同我娘亲一般。
这事后来被沈言知晓。
他同我大吵一架,气我自作主张,说那明明是他娘亲,如何须得我用寿命来换!
末了,他与我冷战几日。
悄无声息地学我请了菩萨回家,待姨母终于醒来,才派人传消息与我和好。
那年沈言年岁也不大。
他站在葡萄架下,板着脸道:“阿妙,往后莫要自作主张了。”
我从没觉得自己不对,撒娇卖痴,指着藤下垂落的葡萄串。
“哥哥,阿妙要这串!”
木鱼敲打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出。
我偏头,恰与沈言对视。
他将我扶起,唇角莫名地绽出一点笑意:“阿妙,你在偷看我。”
沈言要带我回府。
但在那之前,我提出要去脂粉铺子转一圈,上回去时,我让掌柜为我多多留意香料。
若他已寻到。
那便是我脱身的最后良机。
沈言应了,他似有若无地提起柳家铺子经营不善,正准备盘出去。
那些磋磨我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随意地应了一声,心中开始默背香料方子。
掌心沁出汗水。
不比上一回愁眉苦脸,掌柜的见我们来了,喜笑颜开,端着账本说多亏沈言找了门路。
如今半月盈余,已补足几个月亏损。
我看向沈言,他呷了口茶轻描淡写道:“不过是我该做的。
“我要看看这次进的香料。”
掌柜的叠声应好,沈言也未开口反对。
家中做脂粉生意。
我很早就跟着爹爹学习制香,铺子里不少时兴脂粉,还是我闺中所做。
沈言不通此道。
他不知道,香料是情趣也是毒药。但我想从他身边逃开,只能出此下策。
我在里间忙碌了许久,等香粉制好时才发现,沈言不知何时已经进来。
他站在我身侧不远处,神色莫名。
“表哥,你来闻闻怎么样?”我像从前那般,向他招手让他试香。
沈言没有戒心。
他走近坐在几案前,伸手一拉,将我拉入怀中,坐在他腿上。
“阿妙,你制的香哪有不好的?”
沈言低头嗅了嗅香囊,很沉醉地向我形容它的味道,像竹叶清新。
我问他:“还有呢?表哥,你再闻闻。”
沈言将香囊放在鼻尖,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趁他愣神不备之际,用簪子刺向他脖颈后。
香粉只能让他浑身没劲,但是簪头我下了毒,不重但能麻痹他的身体。
沈言目眦欲裂,几要流下血泪。
“表哥,你不该骗我的。”
我从他腿上下来。
“别来寻我了,往后你和姨母好好的。”
18
我拿走了铺子里一半现银。
又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
我不知该去往何处,想着索性去了渡口再说,不过半路就被人截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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