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莫言的《生死疲劳》,看尽了中国农村从年到年50年间的发展变化,也看尽了这片土地上50年里的世间百态与人情冷暖。
莫言用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为我们勾勒了一幅农村变迁的世情图。
地主西门闹在土改时被枪杀,感觉自己虽有财富,但并无罪恶,在阎王殿喊冤。
于是,在小说中他不断经历着六道轮回,一世为驴、一世为牛、一世为猪、一世为狗、一世为猴、一世为人……
每次转世为不同的动物,都未离开他的家族和脚下的土地。
小说正是通过他的眼睛,准确地说,是各种动物的眼睛来观察和体味农村的变革。
莫言用一首词叙述了整个故事:
“驴折腾,牛犟金,猪欢叫,狗在广场集会,猴子学戴帽。
人民公社解体,旧债一笔勾销,是非谁知晓?
佛眼低垂处,生死皆疲劳。”
莫言中国首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
年出生,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著有《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檀香刑》《生死疲劳》《蛙》等长篇小说和大量的中短篇小说、戏剧、散文等”。
莫言的作品还获得意大利诺尼诺国际文学奖、日本福冈亚洲文化奖、韩国万海文学奖等16项全球文学大奖,被翻译成55种语言。
莫言获得牛津大学荣誉院士、法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阿尔及利亚国家荣誉勋章、美国现代语言协会荣誉会员等13项国际荣誉。
《生死疲劳》是莫言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
他用动物的视角、俏皮的语言和鬼才的叙事手法,使这本讲述沉重故事的书中处处充满惊喜;
用幽默、戏谑的方式化解现实的痛苦,让人在痛苦时依旧能笑出声来,给人以力量。
壹
轮回是一场放下
“佛说生死疲劳,由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这是《生死疲劳》的开篇,也拉开了,生而为人,宿命般的苦难悲剧的帷幕。
年的高密县东北乡,和历史上的几乎所有农村一样,土改轰轰烈烈,公社红红火火。
翻身的人和被翻身的人都在接受新的命运,同样有泪,但也同样有活下去的理由。
地主西门闹有万般对于时代的不甘和对现实无能为力的痛苦,但就是命运使然,挡不住被瓜分了所有财产的下场,也阻止不了自己被枪毙的结局。
这里面充斥着人们最纯粹的欲望,也有大快人心后对于未来的迷茫。
坠入轮回的地主在高密县经历驴、牛、猪、狗、猴、人的六道轮回,从愤恨到倔强,从认命到跟随,最后冷眼旁观,看透世间苍凉。
和这一场轮回同样进行着的,是五十年的时代变迁和岁月变幻,是每一个小人物诙谐又辛辣的生活和对命运的不甘。
黄脸洪泰岳,蓝脸西门闹,三个太太三种命,在活着的岁月里,你很难分辨究竟谁过得要好一点,谁又是所谓的大坏和大怪。
顺应大势的西门金龙和常天红,到最后却被欲望撑破了胆,走上歪路。
倔强偏执的蓝脸和蓝解放,吃够了不被理解和支持的苦,反倒在最后,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英雄。
每个人都被活在当下的欲望拉扯,却又顺理成章被新的时代慢慢淘汰。
曾经开明的洪泰岳成了最后的老顽固,原本美丽善良的合作互助,却在一纸婚书后有了情理之中的极大痛苦。
有人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有人也可以为了自己泯灭爱情。
有人为了利益可以杀人放火,有人也可以因为坚守放弃利益。
当看透了结局,想清了因果,或许才能明白,所有的争取都不如适当地放下,缓解痛苦的最好方法,就是从内而外的豁达。
正如书里写的那样:
“世事犹如书籍,一页页被翻过去。人要向前看,少翻历史旧账。”
贰
风云变幻,掐住时代脉搏
《生死疲劳》以西门闹被含冤弄死后反复投胎转世为线索,记录了高密东北乡各色人物在二次土地革命、人民公社化运动、大饥荒、大跃进、大炼钢铁、文化大革命直至改革开放等各个历史阶段的被裹挟,被整饬,被粉墨登场。
人生悲喜皆因欲望,人死而欲望不死,则是生而为人的悲剧性的总源头。
于是西门闹脱胎而不能换骨,欲望未了则循环不止,做了一轮又一轮的牲畜,直至怨恨消磨殆尽,复生为人。
小说囊括的五十年是中国解放后,努力寻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探索期。
从过渡时期的总路线与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初步探索。
党在指导思想上的失误与“文化大革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路线的形成,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完善与推进现代化建设,最终完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探索过程。
这个欲望的坚持与幻灭的故事本身并不新鲜,生死轮回的故事也不新鲜,两者结合在一起,再加上莫言对各种牲畜精妙幽默的描写,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说记述了在那个风云畸变,斗志昂扬,连生畜都不得安宁的时代,人,是如何一步步一变成畜生的。
当你从这本小说了解了原本是妇孺皆知、如今已鲜为人道的历史细节,你会惊讶于几千年的儒教精神竟在形势大于人的时代如此脆弱;
你会理解现今为何那些有钱的没钱的都越来越贫脊,越来越贫脊的却越来越会做圣人,自封圣人的动不动就做道德惊诧状了;
你自然会明白,我湟湟族群只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层次,是其源有自的。
叁
每一次轮回,似乎都是重新开始的机会
西门闹的魂魄来到阎罗殿,阎王告诉他,他还要再做两年猴子才能重新为人,就这样西门闹又投生成了猴子。
年元旦西门金龙的儿子西门欢和庞凤凰回到家乡,耍猴挣钱。
那只猴子便是西门闹,庞凤凰和西门欢在车站广场耍猴卖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县城。人们怀着一种特殊的心理,汇集到车站广场。
要知道多年前,庞凤凰的娘是县里的最高领导,西门欢的父亲西门金龙是县里的最阔大佬。
他们曾经挥金如土,潇洒风流,让人艳羡嫉妒。
可转眼间,昔日的金童玉女,如今成了街头的耍猴卖艺人。人们围观着二人一猴,各怀心慈,嘴里喊着嬉笑着。
但是只要有人敢出言不逊,西门闹,也就是那只大公猴,就会闪电般地扑上去撕咬,直到咬得人血肉模糊。
蓝解放的儿子蓝开放,此时已经成了派出所副所长,前途无量。听说庞凤凰回来,他心里很矛盾。他依旧深爱着庞凤凰,但也依旧没有自信和勇气,把庞凤凰从西门欢手里抢过来。
后来西门欢被曾经的仇人杀害了,死在了蓝开放怀里。
事已至此,蓝开放终于鼓足勇气,对庞凤凰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最后也终于得到了庞凤凰的爱。
可是当蓝开放把他们要结婚的事情告诉爸爸蓝解放后,蓝解放说,他们二人是近亲,有同一个奶奶。
蓝开放情绪瞬间失控,他跌跌撞撞地推开庞凤凰家的门,开枪打死了扑上来的猴子,然后自杀了。
西门闹,这个在畜生道里轮回了半个世纪的冤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之后,庞凤凰生下了她和蓝开放的大头儿子。大头儿子拥有极佳的记忆力和瘦小的身子,他正是西门闹第六世轮回,终于投胎为人的蓝千岁,自此这三代人的悲欢离合终于结束了。
可以说《生死疲劳》魔幻地讲了一个中国故事,50多年的历史,一步一步推进。
西门闹从人变成了驴、牛、猪、狗、猴,每一次轮回,似乎都是一次对过去补救,重新开始的机会。
每经过一次轮回,西门闹的人性都在逐渐缺失,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兽性。
驴和牛时代,西门闹还记得自己的冤屈和痛苦,大部分时候还是被人类的理智和情感支配的。
他遇到仇人会愤怒,看到妻儿受苦会怜惜,有所追求,有所坚持,过得很悲苦。
到了猪时代,他差不多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冤屈。
他想得最多的是怎么做一头快活潇洒的猪王,而不是申冤报仇。他和妻儿的关系退化成了纯粹的牲畜和饲养者的关系。
他利用自己的聪明和健壮做出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哭笑不得的事情,并为之沾沾自喜,但他仍然偶尔会从西门闹的角度发表对他的后辈的一些看法,只是不再试图去干扰人类的生活了。
而狗时代,他的大部分人性已经磨灭。
尽管他知道主人家里发生的一切,但他不再为这些事产生悲伤,愤怒等任何情绪,他只负责做到对饲养者的忠诚,讨口饭吃就够了。
所以后面的猴时代,他就已经完全兽化,忘记了礼义教化,纲常伦理,忘记了仇恨和冤屈,跟西门闹已经全无关系了。
这些经历写得再精彩也没有意义,悲剧已经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