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梁最尊贵的长公主苻锦,我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要谁就要谁。
皇帝的耳朵我敢拧,此刻,我正拧着皇帝的耳朵,暴跳如雷。
“苻灵,你敢把我嫁去州国,还是州国最丑的谋士,你不如杀了我!”
皇帝痛得绕柱走,头上的冕冠剧烈晃动。
“长姐息怒,为天下民生计,长姐就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吧!”
我的手越发使劲,皇帝的脸愈发扭曲。
“凭什么你们男人争天下,要我们女人去下嫁,嫁个清俊公子也就罢了,嫁一个丑男不是要人命!”
我手一松,瘫坐在地上大哭。
皇帝忙不迭地整理仪容,一边言辞恳切,“长姐,我替天下男人向你们女子道歉。”
一边火速安排妥当了我离宫出嫁等事宜。
我扬长而去时,还听到皇帝在后面喊:“长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呸,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1
大婚之夜,我独自掀了喜帕,坐在床头嗑瓜子,越嗑越来气。
推门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丑陋的男人,我和他都吓了一跳。
我吓一跳是我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做我的夫君。
他吓一跳是我怎么自个儿把喜帕揭了,成何体统。
我内心一边淌血一边大骂苻灵,然后就听到男人说:“长公主怎么自己掀了盖头,大人还要一会才过来。”
谢天谢地,虚惊一场,原来这人不是孟离!我心情大好,把嗑了一半的瓜子丢到一边,又把盖头盖上了。
这期间我的心路历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不如死了算了,到大不了关灯嘛,到三个月以后就休夫,反正我大梁民风开化,女子可以一婚二婚再婚,结过婚的女子甚至更受欢迎,这也是为什么苻灵说我的福气在后头。
盖头再掀开时,我看到一张清癯俊秀,剑眉入鬓的脸,好看得紧,我的心路历程登时又发生了改变,恐怕等不到三个月了,我现在就想休了丑男,另从良人!
我喜上眉梢,嫣然一笑:“大人还没来吗,这位公子相貌堂堂,可否告知姓名?”
“长公主都嫁与我为妻了,还不知道夫君姓甚名谁?”
我笑得更灿烂了,忍不住指着他惊喜道:“你是孟离,你不是州国第一丑男吗.?”
孟离一双笑眼看着我,耐心十足地等我说完下半句:“你一点也不丑啊。”
却没想到我还有后句:“这样的丑男给我来一打!”
孟离撩袍坐下,哈哈一笑,顿了一顿才说:“那可能是贵国的情报工作太烂了吧。”
嚯,好嚣张,我喜欢!
短时间内,我的心路历程又发生了改变——
不关灯了,给我点最亮的灯,这张脸流了一滴汗,皱了一下眉我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顾不上什么矜持礼节,伸手就去解孟离的衣襟,“这一路舟车劳顿,我也乏了,夫君,我们就寝吧!”
我的手刚往下摸索,就被孟离一把按住。
“夫人此刻就乏了,可我听说这几日夫人玩得很是尽兴。”
孟离目光深邃,盯得我莫名心虚,他指的是我从大梁带来的几个英俊小倌。
怎么……有种兴师问罪的感觉。
“第一日,夫人与几名小倌……”
“饮酒赏花。”
我还是自己答吧。
“第二日,夫人与几名小倌……”
“郊游嬉戏。”
嗯,有种被捉奸的感觉。
“第三日,夫人与几名小倌……”
“骑马射箭。”
唉,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还是共乘一骑,当真亲密无间。”
我的手指一僵,连忙辩解:“你听我解释……”
孟离截住我的话,面色平缓,语气平淡地说:“不必解释,公主金枝玉叶嫁给孟某,本就纡尊降贵,孟某只愿公主万事随想,逍遥自在。”
以退为进,是以退为进吧?
这个男人好会啊,我当然不能中计,拿出契而不舍的精神继续解释:“不是的,孟离,那几个小倌……”
孟离吹熄了灯,背对着我径直躺下,还顺手拉了我一把。
我躺在软枕上知道多说无用,眼前这人只拿我当大梁示好的信物,而不是他的妻子,我跟谁玩乐,玩乐多久都不重要,我们之间只需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歇息,无需思虑过多,三个月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
他怎么知道我是这么想的,我陡然有种被看穿的惶惑,只能望着床幔出神,半晌才咬牙嘀咕一句:“大梁的情报工作真是太烂了!”
第二日我醒来时,孟离已经上朝去了,云翠给我洗漱梳妆。
“公主,孟大人出门时特意交待过了,公主不必早起,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
我抿了抿唇脂,“不是我不想睡,实在是这异国他乡的根本睡不好。”
昨晚一宿和衣而睡,我睡得不爽,醒来也难受,云翠是在大梁就跟着我的,此刻一副试图直言进谏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说吧。”
“公主,咱们来之前是听说孟大人相貌丑陋,才带了几个小倌同行供公主消遣,可我昨日看这孟大人并不如谣言所说那般可怖,反倒一表人才,对公主也十分体贴周到,那几个小倌虽说还有别的用处,但眼下公主还是尽早处置了罢。”
我点点头,立刻叫来几个小倌,他们还以为今日又有什么新行程,欢天喜地地跪在我脚边。
阿从:“长公主,咱们今天玩点什么?”
阿此:“长公主,我新学了首小曲,我唱给你听啊。”
阿不:“长公主,新婚燕尔,你一定乏了吧,让小的帮你按摩按摩。”
阿早:“长公主……”
阿朝:“长公主……”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让我烦不胜烦,平日里看起来眉目如画的俊俏面容一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我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停!”
“你,去帮忙砍柴,你,去修剪花草,你,去看大门,你俩,去管家那报道,去去去。”
我一口气安排了“从此不早朝”的新工作,他们对这样的人事变动很不满意,跺着脚嘤嘤嘤地走了。
好不做作!
没有孟离的半分气度。
我兴致缺缺地用完早膳,就听到管家的声音:“大人回来啦!”
孟离换了简单的便服,朝里间走来,一袭青衣,带来满院春光。
2
“来,尝尝。”
孟离打开食盒,里面是刚做好的桂花糕和荷花酥,我拈了块精巧的荷花酥,酥皮松脆,入口即化,我连连点头,表示好吃,胃口瞬间变好。
“不错吧,这家是老字号,州国吃食虽比不上大梁精细,但也有几个巧手师傅。”然后话锋一转,“公主,昨晚睡得好吗?”
咳!咳!咳!
我猛地呛了一下,脸也不知道是涨红的还是羞红的,孟离忙给我递来一杯茶,又帮我抚背。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昨晚那种情况能睡得好吗,防我跟防贼似的,害我衣服都不敢脱,但这话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还行吧,凑合吧。”
云翠倒是见缝插针地回话:“大人,公主初来乍到还很不习惯,大人要是有时间多陪陪公主,也想想法子让公主睡个好觉,公主今天起来便浑身不爽,长此下去恐怕对身体无益。”
“想想法子”四个字加了重音,拖了尾音。
好云翠,没白疼你!
我给云翠使了个“真有你的”眼色。
云翠回了我一个“交给我吧”眼色。
孟离默了一默,随即笑开来:“好,我知道了。”
管家匆匆进来,跟孟离通报:“大人,大皇子二皇子来了。”
“知道了,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管家匆匆退下。
孟离正要走,我随手掰了一块桂花糕递到他嘴边,这个动作有些亲昵,孟离低头看了一眼,用嘴咬住,囫囵着说了一句:“谢谢公主,我去去就来”
我用手帕帮他擦去嘴边的碎屑,方才摆摆手:“去吧。”
吃完荷花酥,我在院子里消食,走到前厅时,听见二皇子说:“我和大哥特来恭贺孟大人新婚,也希望孟大人谨守本分,不忘初心。”
孟离声音不卑不亢,“孟某谨遵大皇子,二皇子教诲。”
没过多久,三皇子四皇子来了,我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又听到四皇子对孟离说:“我和三哥特来恭贺孟大人新婚,万望孟大人谨守本分,不忘初心。”
孟离声音不卑不亢,“孟某谨遵三皇子,四皇子教诲。”
你们哥几个组团警告孟离来了?
到底什么初心不能忘,怎么还分批来,也不嫌麻烦。
对了,三皇子四皇子走的时候好像还带走了一箱东西。
本以为这应酬总该结束了,又见管家小跑着匆匆来报:“明山明相大人到。”
这个人我熟,州国的相国明山,是历来的主战派,也不怕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反正就一个字,打,大梁和州国的结盟一直谈不下来,就是明山一直持反对意见,认为和大梁结盟抗荆不如抱荆国大腿以求庇佑。
我还在院子里压腿,就听到明山激动的声音。
“孟离,当年你在大梁舌战百官,却被大梁皇帝打了三十大板丢出城去,你一路辗转到了我州国,皇上怜惜你的才能,让你第一谋士的才华名满天下,可老夫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是州国皮,梁国心。”
州国的*争有点子厉害,动不动就扣判国的帽子。
我趴在墙角,还能看见孟离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从容淡定地说道:“明相慎言,孟离一生所求不过国泰民安,天下顺遂,明相与我*见不同,也不可胡乱诬陷于我。”
不愧是第一谋士,心理素质不要太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被人骂成这样了还坐得住,我听得都牙痒痒了。
明山气得胡子都歪了,还在大放厥词:“孟离,你从前是丧家之犬,如今若是做出欺君判国之事,便是猪狗不如,令天下人不齿。”
孟离不气反笑:“孟离一心为国,不劳相国挂心。”
明山没讨着便宜,拂袖而去,我一脚踹上旁边拔草的阿朝:“给我打盆洗脚水,要用过的。”
待明山走过大门,一盆洗脚水准确无误地泼了他一身。
明山怒不可遏:“谁,谁敢泼老夫?”
我倚在门边,玩着手指:“是我,大梁第一长公主,州国第一谋士孟离孟夫人。”
明山一时气结,颤抖着手指着我,一个劲地,“你,你……”
我什么我,我把腰一叉,拿出悍妇的气势:“你什么你,老匹夫满口胡言,下次再让我听到你构陷我夫君,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我还没骂过瘾,却被赶来的孟离按住。
我指着明山,高声道,“他诬陷你!”
孟离却不停轻拍我背好言安抚我:“公主消气,公主消气。”
又转头对一脸狼狈的明山说:“明相见谅,内人唐突了。”
说完也不管明山还湿着衣裳,大门一关把我往里间拽,穿过院子时孟离看了眼拔草的小倌,脸上神色不明。
3
回到里屋,我给自己斟了杯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又猛地一拍桌子,震碎了一块桂花糕。
“你怎么不让我骂他个狗血淋头,竟然说你是间谍,那我堂堂公主岂不成了探子了,笑话!”
孟离给我续了茶,又拍拍我的背,像哄小孩子般:“是是是。”
意识到这话有歧义又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
我看他这样语无伦次,和刚才判若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你不是第一谋士,不是号称舌战群儒,怎么这会倒笨嘴笨舌了起来?”
孟离叹了口气:“那些不过是和文武百官斗法,唇枪舌剑逞一时之快,何必用到你我之间。”
奇怪,他说你我之间的时候,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情愫,就好像我们是相识已久的结发夫妻,彼此有默契,有情谊,可惜了,他不会这样想。
我怔怔地看着他,又听到他说:“不过公主不必如此生气,今日这么一闹,恐怕明相会大肆散播公主的事迹。”
“散就散,我怕什么,谁叫他敢骂我夫君。”
孟离怔愣了一会,随即背过身去拿桂花糕。
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刚才偏过去的侧脸,似乎……红了一片。
孟离递过来一块桂花糕,我摸摸肚子:“不吃了,吃撑了。”
孟离笑了,他笑起来真好看,像冰雪消融,“那我带你去个地方,正好消消食。”
马车穿过两条街巷,孟离牵着我下车,带我进了一家香铺。
掌柜的立刻迎了上来。
“什么风把孟大人吹来了,孟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孟离扫了一眼四周,询问道:“有没有什么香能让人安眠?”
他指指我,斟酌了一会用词,“我家……夫人睡得不是很好。”
夫人。
我家夫人。
我和云翠交换了一个窃喜的眼神。
但孟离对云翠说的“想想法子”明显理解错误,我们又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翠点点头,那意思是“看我的”。
我张了张嘴,用口型说“百媚香”。
孟离的侍从九天全程严肃虔诚,看着我和云翠无声交流,摸不着头脑,目光却随云翠而动,九天就是那天晚上推门进来的男人,我一直没问孟离为什么要把这么奇特的人收在身边。
不多时,掌柜拿来几支上好的香,孟离递到我面前:“闻闻。”
我凑近一闻,说不上来是什么香气,“这是什么香?”
孟离轻嗅了手中的香,沉思了一会说,“有荔枝、檀香、丁香的香气,清新自然,甘甜不腻,是闻思香。”
这也能闻出来?
“喜欢吗?”
我余光瞥见云翠在另一边挑选,硬着头皮答:“喜欢。”
孟离察觉了我的异样,目光扫到云翠:“怎么了,公主还喜欢什么香,一并买了。”
我忙摆手,开始胡扯:“不用了,是云翠,她想买梅花香。”
孟离侧头望向九天:“九天,去把云翠姑娘的钱结了。”
我刚要说不用,九天已经一个弹射飞了过去了,好家伙,是会瞬移吗,好在云翠已经抢先一步给了钱,九天挠了挠头表示很过意不去。
在外面逛了半天,我的心情大好,回程的路上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孟离靠坐在车上,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公主今日心情很好。”
“那是自然,来了这么多天终于出来走走了。”
“公主前几日不是和几个小倌出来游玩了吗?”
我心头一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声说道:“那终究是……”
不一样的。
还好孟离没有细究,另起了话题:“我看你把几个小倌都支去干活了,可是他们惹恼了公主?”
我让自己靠在软垫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他们本来就是给我解解闷子的,现在任务完成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孟离轻笑一声,若有所思,语带揶揄:“想不到公主竟如此无情啊。”
我被他这么一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可是没坐稳直接摔了下去,孟离忙伸出手扶我,恰在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我腿一软跌坐在孟离怀里。
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
这个距离那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檀香的气息,我又想起他调侃我无情的话,一时无法反驳,心中竟有些恼羞。
“孟离!”
“在。”
“你刚刚还叫我夫人,怎么这会又公主公主的叫了!”
沉默片刻,孟离的声音黯然响起。
“是孟离冒犯了公主。”
我被气得半死,干脆双腿一抬,整个人坐在了孟离腿上,还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没关系,我现在冒犯回来了!”
“公主……”
我瞪他一眼,语气霸道,“公什么主,叫夫人!”
孟离眼眸深邃,似有无边银河,看得我目眩神迷。
“是,听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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