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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落魄皇子成皇帝,她没名分陪伴3年,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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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我因喝酒误事,同路上偶遇的道君,那道君自此便缠上了我。

道君是姑苏人氏,生在江南富户之家,年逾二十有七,未娶妻生子,同我一样是游历山水之闲人。

那是开元九年诺水县的一座酒肆内,距离长安城近千里之遥。

我途经此处恰逢一场大雨,彼时已趋近*昏,雨水顺着酒肆屋檐零落而下形成一方雨帘,那檐下枯灯,雨中昏鸦都朦朦胧胧再难看得真切起来。

道君穿得却颇为素寡,我透过雨幕老远便瞧见那纤长身影,在昏沉天色里独他一人,白得清淡,冷得夺目,手中偏还持了一把素伞,自那雨里款款而来,掀帘入酒肆时带进一股冷气,而后极为自然地环视了一周,偏生就同坐在窗边正热着酒的我对上了眼。

其实仔细思来,这桩事不过男女欢爱你情我愿,我同道君也算不得究竟是谁吃了亏。

然这道君是个缠人性子,一路寻着我的踪迹跟来,见着我也未说旁的,只是走至我跟前坐下,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声色清冷却不显疏离:“娘子可让我好找。”

“郎君跟了妾一路,究竟想如何?”郎君是位绝色,既被他给寻到,我自也不会开口将人给赶走。

只见道君轻笑一声,声若珠玉琳琅叮咚作响,纤细指骨用帕子将他那半边桌上的灰尘拭去,而后他广袖轻拂,就这般将手搁在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才道:“我同娘子一见如故,见娘子便心生欢喜,我自知娘子也并不厌我,何不日后结伴同游?全当做个消遣。”

道君分明是个修道之人,一袭昏话却不知害臊,兴许因为旧日当真是个公子哥的缘故,男女情事经他口未能定得终生,亦全无名分,仅仅只是结伴消遣而已。

我这人啊,独来独往惯了,虽会被道君这般面容姣好的男人一时勾引了去,却也不打算寻个伴儿去凑合,我开口试图劝退他:“妾曾嫁过人,可惜夫君早逝,先夫若活到现在,倒也该如道君这般年纪,如今啊,妾自在游历,自无需旁人结伴。”

道君修的是逍遥道,随心所欲,自在无为,如今听得我这番说,将那些旁的心思尽数遮掩了去,似也想开了,便也作罢,观着窗外淋漓大雨陪我饮了那饯别酒。

只不过那夜的雨甚大,我同他都困在了酒肆里,直至喝得酩酊,到了歇业的时候才被赶了出来。

我这人没旁的本事,嗜酒成瘾,喝多了倒也分不清方向,蹲在檐下倒不愿走了。

道君想拉我起来,偏生我有那几分顽劲,非要等雨停了才走,我让道君先行,道君反倒气笑了,不轻不重推了一把我的脑袋,道:“娘子啊,世间多是凶顽之人,荒郊野地,也不怕有人瞧你貌美将你给吃了。”

他这话倒有几分熟悉,我不由多瞧了他两眼,只不过天色已暗,我看不甚清晰他的表情,而他倒不客气,一把揪着我的衣领拎鸡崽似的将我给拽了起来。

我同道君自也不必客气,当下颇为乖觉地趴上了他的背。

同我那早死的夫君一样,伶仃得可怜。

我头靠搁在道君的肩上,借着路边昏暗灯影,蓦然瞧见道君颈后的小痣。

缘分这事儿当真说不准,我一口咬了上去,道君显然没料到有这一出,兴许后颈敏感,他一个不稳,连带着我栽进路边的小池塘里。

道君浑身湿透,瞬间黑了脸,而我则嬉笑一声,勾上了道君的脖子:“我夫君颈后也有一颗痣,如果你是他回*你就支个声儿。”

“你夫君是谁?”

“就是长安那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被人踹下去的小废物。”

2

世人皆言长安繁华,既有香车宝马美人美酒,同样还有权势富贵金玉囚笼。

我自幼拜师,同我那隐居世外的师父学习医术,顺带在学成后替他老人家养老送终。

韦后的人前来寻访神医之时,恰逢我师父的头七。

我师父已死,只剩我这么个披麻戴孝跪在灵牌边的丫头片子。

当时我年岁不大,隐世许久自然也不觉这世外高人辈出,惯会说大话,一着不慎便被来人所说的富贵迷了眼,因此出了世,转而被忽悠进了那大明宫的尚药局,做了个正八品的司医。

那一年正是景龙二年,中宗李显在位,这浮华宫殿借着平静去矫饰内里的暗潮涌动,谁都不知道这宫中各色人物那层姣好的皮囊下藏的都是怎样的狼子野心。

在韦后秘密召见我,命我给她的丈夫,如今的天下至尊李显研制*药之时,我便也知道,我踏进的本就是一片轻易不能抽身的沼泽烂泥潭。

久*既能成医,医者若精通医术,自然也能成*。

也好在我年轻不知事,虽知自己上了那谋害帝王的贼船,初生牛犊也不怕那些个*怪蛇神,我本就是奔着名冠天下而去的,卷入这宫廷斗争也全做一番历练。

我同李重茂第一次见面便是在我入宫后的第三个月。

在侍御医命我晒药之时我故意躲懒七绕八弯拐进一座无人的宫苑中,再想回去时却已然迷了路,辨不清眼前方向。

当时正值深春,我顺势靠坐在一片长满爬山虎,又有大片蔷薇点缀的院墙边看起了医书,融融暖日映射而下,照得人骨头都似酥得散了架。

而我身侧是一株枝干斜斜伸向院墙外的冷杉,树荫浓密,我当时将医书搁一边,看落在宫檐上一对鸣叫着的翠鸟正入神,自也未曾注意从树上垂落的一截袍袖。

我于树下观春色,而树上之人二叶遮了双目,抱着一截树干做着他的*粱美梦。

锦袍上有白檀香,萦于鼻间久久未散,而我受惊之下从石上踉跄摔下。

树上传来少年人清清脆脆的一声笑,待我将锦袍掀开,正对上他那盛着一弯静水的眸。

“哪来的小医官,竟不知这宫里都是吃人的猛兽。”少年人说着便从那树上跳下。

他本就是个不修边幅之人,外袍用来砸了我,便只剩一件纯白里衣,领口微微敞着,又生就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眼尾细长,末端偏生还缀着一枚翠色花钿。

他见我瞪他,反倒轻挑了眉梢,将锦袍从我手中一把夺了过来,又松松垮垮没个正形的套上,而后竟是兀自站上我原先站的顽石之上,嬉笑着往下窥视。

“郎君窥得,为何我就窥不得?”我自是不满,在他身后恨声开了口。

我自不会让这位不知礼数的少年人讨着好去,因而声音不小,将隔墙那对偷情的男女给惊动了。

我听得隔墙穿衣之声,而后一石子直直向着少年人的方向掷去,少年人偏头躲开,看着墙下依旧笑得一脸如沐春风:“阿姐,驸马才死了几年,坟头草都未能将驸马的墓给盖过去,真是好不知羞。”

当年我不过是戏中人,只猜得他们皆是天潢贵胄,却并不知其身份,女人丝毫不避讳地骂着他是不知死活的小疯子,扬言要禁了他的足。

少年人眉目惫懒,任由女人如何骂他也懒得理会,只慢悠悠从顽石上下来,虚虚捂着半边耳朵,低声问我:“跑得快么?”

我无声点头。

而这杀才不及我反应拽着我的手便逃也似的带着我跑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烈烈风声中,不知跑了多久,亦不知沿路上绕过多少宫苑与美景,在他松散外袍快垂地时,我窥得了他白皙后颈上那颗小痣。

白玉有瑕倒也并非憾事,若人皮为白玉,这小痣为朱砂,也实在引人过分去遐思。

我最初贪他,便是从他脖颈处的一点朱红小痣开始的。

我同他在呼啸风声中直至日落月升,在我肺部快要炸开之时他才在一片牡丹丛中停下,连带着我仰倒在牡丹丛里。

于是我喘息间趴在李重茂的身上,借着月色再细细看他时,头一次觉得,一个男子竟当真艳得把这满庭牡丹给比了下去。

而李重茂看我时神色竟也痴了,抽走我束发的簪子,任由我满头墨发倾泻而下,看着我道:“山里的妖精,缘何扮作这宫中医官?若来勾走我的*儿,给你便是。”

当时年少,混不知我同他看对眼的那一刻便是民间话本常言的目成心许。

3

若第一次同道君欢好是醉酒误事。

道君向来一丝不苟地将发束起,李重茂则过于惫懒,无人时总爱散着发。

道君爱穿素寡白衣,李重茂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爱穿艳色衣物,锦袍上总是绘着繁复秀丽的花纹。

道君虽不正经但也的确话少,李重茂话甚多,叽叽喳喳上窜下跳像只聒噪的雀儿。

许是旱得久了,我见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便总想在他身上去寻故人的影子,莫名将道君同李重茂联系了起来。

此时道君束好发,瞥见我醒来,倒摆出另外一番脸色来,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双唇紧抿,眼神若寒潭。

头一次你情我愿是真,这次我既说了要同道君分道,我不顾道君意愿做了此等事儿便是我的过错了。

“这次娘子还不打算负责么?”道君良久才问,语气里多少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了。

我心肝颤了颤,缓缓起身于道君身后站定,直视着镜中人清冷面容,又低头抚上他后颈小痣,到底下了决心,期期艾艾开了口:“道君若不介意妾曾许过他人,不若日后便与妾同行。”

这世上的男人大抵都不是个东西,上一刻还板着张脸故作冷漠,下一刻却故作无事的同我笑了开来,似那隔着雾气的山月,一瞬间雾散云开,让我窥得其中绮丽浓色。

因他那一笑,我倒生出些错觉来,昨日他千般推拒也许只是为了今日摆上我一道。

然常在河边走,也总有湿鞋的时候,终归是我道行不够,该我认栽。

道君叫贺陵,是姑苏富户贺家的独苗,他说他一朝悟道,离家七载未同家中报上一句平安,想让我陪他去往姑苏。

李重茂活着的时候极想去江南,他过往翻书中游记,总像模像样的同我复述这江南的水,江南的画舫,还总说江南的姑娘比长安的姑娘要娇憨上许多,犹如他曾亲历过这一切般。

我如今不过一介散人,去哪都如无根飘萍,自然答应得痛快。

从诺水到姑苏,路途遥遥,我同贺陵出发时正是深秋,烈烈红枫倏然而落,而后山水一程,倒也不再无趣。

我同他在渡船上时,又下了雨,我撑着伞在甲板上看山色蒙蒙,他也从船舱出来,不仅蹭了我的伞,还将伞往他那处偏上许多,致使我淋湿了半边肩膀。

我同贺陵睡了两次,其中虽有些牵扯,却一向没有深交过。

贺陵这人伪装成一副君子模样,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富家子弟,惯常娇气得很。

那日他背醉酒的我回去,我引得他落了水,他这单薄的身子骨倒也落了风寒,时常咳嗽,明知我是大夫,偏还不愿让我把脉。

他近些天服了我的药,风寒终归好些了,只是那苦口良药总甚难入他的口,哄着劝着,吃了一堆蜜饯才能将药给喝完。

贺陵平日不声不响的,却也记恨上了。

如今也更由得我湿了半边衣袖,在我骂他不解风情的时候他顶着那张甚厚的面皮又将伞往自己处偏了偏道:“我自小体弱,受不得凉,也淋不得雨,阿暮你往后总归让着我些。”

“身子骨既不好,回舱内待着去,缘何还出来?”我这会自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贺陵外人看来是个沉稳模样,在我面前到会说一些昏言痴语,他侧头看我,倏尔道:“天地之大,我这些年也一一见识过了,如今不过求一可心人,我甚欢喜阿暮,往后你去哪,我便要跟去哪,一刻都离你不得。”

他说的话总是甚为熟悉,好似多年前便有人同我说过这些话了。

我不作多想,只觉这红尘翻覆,世间并非皆是智者,不若当上一回愚人,人生数十载权且将自己给骗过去。

真骗到寿数将尽那日,倒也不必再惦着什么了。

4

李重茂有一股谁都无法道明的疯劲。

他本就是低贱宫婢所生,自幼不受重视,又因脾性实在荒唐而免了韦后的猜忌。

李重茂少时便不爱读书,生生落下许多课业,甚至时常同宫女厮混在一处,姐姐妹妹喊得比谁都欢,不学无术到了极处,倒是愈发荒唐,无一日能消停。

我猜出了李重茂的身份,后来也知晓了那日偷情的正是当今的安乐公主同武延秀。

说来这深陷权势之人大多蒙眼迷津,父子君臣皆可离心,世间的亲缘之情放在这皇家也不大作数。

景龙元年时,太子李重俊被废,而安乐公主则被立为皇太女,李重俊因此发动宫变,驸马武崇训被杀,而李重俊最后也兵败身死。

如今不过一年,那死了驸马的李裹儿不仅依旧肆意挥霍,甚至还同武崇训的堂弟武延秀有了私情。

是李重茂救了我。

李重茂虽为一个破落皇子,到底因得罪了自己的姐姐而遭了记恨,在李显考校他功课时,因李裹儿的撺掇挨了顿板子。

我其实并不想同李重茂有所牵扯,他的三位兄长被武后杖杀有之,谋反被杀有之,遭诬陷被贬亦有之,打从一开始我便笃定李重茂这人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既是必死之人,哪怕生得再如何招人,我自该敬之远之。

偏生李重茂不想放过我。

他挨了打,反派了宫女到尚药局传我为他治伤,我借故推脱了以后,他自己一个人倒也巴巴儿的撑伞过来了。

老远我便在雨幕里瞧见一身绛红色衫子,少年人高挑纤细,如天边飘忽不定的红霞,映着周遭暗沉之色,总归惹眼得过分。

那日初见时分明还笑着,今儿却挎着一张脸,就差将委屈给写在脸上了,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掩在袖袍里,近前的时候才将另一只被抽得血肉模糊的手伸到我面前。

“沈玉暮,我只要你同我治伤,你既推脱了,那我如今便亲自来寻你,若你还不愿,我便也不治了,由得这伤生疮流脓,到时候落了疤,我且看你心不心疼。”李重茂上来便劈头盖脸说了这些话,语气微嗔,还不忘吊着眉梢看向我。

这世间的道理并不是这么算的。

可温王李重茂一向是个不讲道理的,这眼睛和嘴啊都长在他身上,他不想看那男女偷情的荒唐事儿自可以不去瞧,管住自己的舌头不出言讥讽李裹儿,也不会被寻个由头挨罚。

说到底,李重茂虽救了我,可这一身腥是他凭空给自己招惹来的,如今那只手被打得血淋淋一片,偏还来我这撒泼耍无赖。

我自觉李重茂这顿打挨得好,却也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口,只兀自将他拉进屋内。

李重茂娇气还怕疼,我抹了药膏的手未碰到他的伤处时他还满脸堆着笑,我一碰上,他眼睛便也红了,可怜巴巴地同我说疼。

这老天啊,非让李重茂生就一副祸水模样,我就算心再硬,他嚎上一嗓子,我手上力道便会轻几分,他带着哭腔喊上一声疼,我便也由得他的恳求低头为他吹着伤处。

直至我替他处理好伤处,他却也赖着不愿走了,伴着窗外的泠泠雨声,我在屋内捣药,而他则倚着窗看外面的落雨,良久才转头问我:“你信这世间缘分么?”

“不信。”我想都未想便答道。

“阿暮,可我见你第一眼就像见着故人般,你难道不觉得我也是你的故人么?”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含了几分情意,看着我时浑似故意般,眸子里更似晕了满腔春水,语调缠绵得让我心颤。

这句话换谁来看,都是公子哥搭讪姑娘的把戏,可偏生从他口里说出来,我在一瞬间竟还当了真,待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被眼前美色给冲昏了头脑,不由出言逗他:“说来殿下是让我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李重茂显然没料到我会这般说,蓦地直起了身子,三两步便走到我近前:“你说的可是真的?”

“殿下极像幼时师父带我下山时见着的那些个调戏良家女还挨了顿揍的登徒子。”我边笑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

于是第二次见面,李重茂便被我气得垮了脸,衣袖差点挥了我一脸,转身就要离开,在我以为终于要将这位爷给送走时,他却又蓦地在门前转身瞪我:“本王要走了,还不来送本王回去?”

李重茂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小气之人。

当日我送他回殿,同用一把伞,李重茂故意将伞给自己移了半边,由得我淋湿了半边袖袍,在我黑着一张脸同他分别之时,他却借着四处无人扯过我的袍袖,低头与我挨得极近,呼吸喷薄在我的面颊上,在我以为他要吻下来时,他反倒偏头将唇凑近我的耳畔:“往后啊,你往哪处去,我就跟到哪去,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登徒子。”

他说完将伞塞进我的手里,笑着兀自走进雨幕里,有宫人小跑上前为他撑了伞,而他未曾回头,只背对着我摆了摆手,朗声道:“沈司医,来日方长,今日便莫要送我了。”

5

我与贺陵都是这人间寻常客,同样绕不过七情六欲那道坎儿。

初时同游,不过是情生意动,他从不避讳地欢喜我,我自也欢喜他。

我与他行至洛州之时,夜间同游街市,时有不少女子提灯夜游,各式花灯挂了满街,路边妓坊亦有美人倚栏看景,手摇着团扇,嬉笑声若*鹂入耳。

有姑娘从楼上朝着贺陵掷花,而贺陵看都不看上一眼,甚至将垂落在肩上的花瓣给拂了开去,如何看都是顶顶不解风情的,我这般想倒也如是说了:“你这呆子是修道修傻了,那些姑娘们年轻貌美,抛给你的花你便收下,指不定往后亦是一段缘分,要是换李重茂啊,怕是不仅要将花收了别在耳边,还得再朝他们笑上一下,惊艳楼上那一众佳人。”

我自觉我说的话未有旁的问题,毕竟我同贺陵虽行男女之事,却并非夫妻,我一直觉得于对方来说,不过是人生一过客,各取所需罢了,待对方厌烦了,自也该好聚好散。

可贺陵听得我这话却是生了气,他一甩袖子,狠狠剜了我一眼,张口就道:“沈玉暮,你这人怎能这般?我既同你相伴自不会去惦着旁的人,可不像你,张口闭口皆是你那夫君,他早就死了,成了一堆白骨,还能活过来寻你么?”

我这人脸皮厚,最是经骂,男人嘛,向来哄哄就好。

尚不及我哄他,他倒走得干脆,将手中才买的灯笼硬邦邦塞进了我的手里,我唤他他也不应,就这般大步走进了人堆里。

我与贺陵相伴一月,他的脾性我早已摸得透彻,如今丢下我,我自知他还会来寻我的。

我便也顺着人潮往前行去,洛州繁华,虽不比长安,却也别有一番风致。

如今那皇位之上端坐之人早已换了两轮,时有说书人讲那宫中过往密辛,我听过许多旧年宫中的故人故事。

李氏皇朝之人,全都困在大明宫所造的金玉笼里,他们见过极致富贵,仰慕无边的权势,不论男女,皆贪权贪爱。

过往风流皆成今朝尘土,宫中人人逐利,史书道尽旧年烟云,却唯独一人寥寥数笔而过,分明曾坐过那至高之位,却无人提及他,亦无人记得他。

我不欲同贺陵细说那些个故人旧事,他大抵是不懂的。

年少惊鸿,那人已占尽我心中十分爱意,哪怕身死,旧年因果情障却也是难消的。

我在人群最拥挤之处驻足,鱼龙戏于街市,那戏法甚是玄妙,瑞兽化鱼,鱼又化龙,霎那间又入了水。

幻术障目,而我置于其中双眼昏昏,恍然亦出了幻象,我见有一人自那灯火阑珊中走来,衣裳似被火光映成艳色,墨发随风飘散,一双美目顾盼流转隐隐含笑,朱唇微挑,端的是一派风流。

我与李重茂相识五年,又死别了七年,我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若真要说出个好歹来,也不过风吹蔷薇,雪覆牡丹,昳丽浓烈得让人心颤。

一如今儿个我在这鱼龙之戏的巨大幻象中又见到了他。

随着那人向我走近,幻象层层消逝,李重茂的面容亦在我跟前彻底分崩离析。

贺陵一袭白袍,站在我面前,如山间风,松间雪,与方才的幻影已然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冷声问我:“你就不能站原地等着?”

我不言语,只一路昏昏然被他牵着向前,直至人声于耳畔渐渐消逝。

他拉着我走到客栈中的木梯边,欲拽我上楼,我却抓着他一截衣袖不愿走了,彼时他站在木梯台阶之上,而我立于平地微仰着头看他,他皱眉:“你今日是被魇住了?同我犯什么痴症?”

我未曾回答他,彼时周遭无人,窗外云翳遮星,唯檐下一截灯笼拢着层微光,我不及他反应勾住他的后颈,迫使他弯身,而后取下他束发的冠子,双手插进他倾泻的墨发间,轻轻含住了他的唇。

我伸手描摹着他那如霜似雪的眉眼,蓦地伸手扯下发上系着的红绸,覆上了贺陵的眼。

他终归用不得这般艳丽之色的,总还显得过分浓烈,随着欲海滔天反化成一股入水未熄的烈焰,灼得人心间发烫。

直至我偏头咬上他后颈那颗朱砂,他整个人轻颤了一下,反倒搂得我愈发紧。

我便在那一刻彻底被眼前的情欲冲昏了头脑,近乎迫切地唤了声:“玄崇。”

这世间有情之人啊,初相识时浓情蜜意,你侬我侬,红尘万象都好似自眼底淡了去,心上便只放得下一人。

可时间一长,情爱渐褪,再观对方,便只觉是前世的冤家,今生非要寻来讨债的。

我同贺陵不知是谁欠了谁的债。

我只知那夜满室旖旎情浓,红烛燃尽情香缭绕,终归又因我那一声叫唤归于冷寂。

褪去一身衣冠的浪子穿上衣袍复又成了那克制守礼的道君。

贺陵不知哪学的一身坏脾气,丢下未及穿衣的我,一夜竟出走了两次。

这次他偏生狠下了一副心肠,竟是彻夜未归。

倒也没旁的原因,我同贺陵情热之时唤的并非旁人,李重茂的小字正是玄崇,只不过他这人窝囊得很,虽做了一月帝王,汲汲无名二十年,世间却无人知道他的小字。

然游遍天下,却一生未踏过长安的贺陵偏生却识得,思来的确是桩奇事。

6

李重茂这人啊,万物万事都言及喜欢,却都不曾上心,虽为李唐皇室,倒颇有魏晋遗风。

不管放哪处都是个人人厌弃的风流坯子。

我在这宫中为不引人注目,领的不过是份闲差,整日不过是晒药分疾,有着大把空闲时间。

李重茂来寻我时向来不爱走正门,省得被尚药局的典御瞧见了,总要耳提面命上几句。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年的秋日夕阳甚好,映着满院山茶,一切景象都似渡了层轻薄暖色。

我将手中的玉瓶递给韦后身边的女官,谁都不知其中装的正是日后让李显暴毙的药。

这一幕恰好被李重茂撞进了眼里。

待那内侍走后,少年人从院墙上翻过,借着鸣鸟啁啾刻意敛去衣袂翩飞之声,而后不动声色地站在我身后,一把抱住了我,下巴亦轻轻蹭过我的发顶。

我张口便骂:“天天招猫逗狗的,不知自己讨人嫌么?”

我一向没什么尊卑之分,虽知晓这宫中规矩,对那些上位者明面上恭敬,也不过是随大流不至于让自己成为一个太过明显的异类。

李重茂同这宫中旁的人不同,他不需要我伪装成一番恭俭模样去维护所谓的尊卑道理。

然李重茂这次却不依,他紧紧箍着我,蓦然问:“你方才在做什么?”

“那位女官身体不适,我不过是为她开了副药。”我面不改色地开了口。

“她是韦后身边的宫人。”李重茂毫不客气地拆穿了我的谎言。

我自不会同他直言我被韦后威胁谋害他那皇帝爹,然李重茂却也不傻:“一个荒山野地来的丫头,她由你入宫谋得这司医之职,又派宫人同你私下往来,你当我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李重茂向来是个聪明之人,这事儿既被猜到,我思及李重茂的身份,自觉我是该下跪求饶的。

我虽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架势,却也并不畏他,反见得四下无人,蓦地将李重茂抵在身后的柱上,微眯着眼笑看他:“殿下可饶了奴这条性命吧,不然奴往后怕是没办法伺候殿下了。”

皇家的亲缘之情向来淡薄,更何况李重茂只是个朝不保夕的破落皇子,他受韦后的辖制,哪怕知道这一切,自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晚阳将落未落,钟楼撞钟之声于耳畔异常清晰,他的面容覆在阴影之下,依旧昳丽得动人,只不过再看向我时早已经收起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笑,面容冷静得吓人:“沈玉暮,自天后掌权以来,因皇权而死的有多少人?女子有了争权夺利之心,男人亦不甘趋于女子之下,这宫中人人利欲熏心,都想为自己活一次,却又罔顾他人生死,你在这宫里连棋子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蝼蚁,卷入这漩涡里,你又当你真的能全身而退么?”

“那你呢?你又觉得你将来会如何?”我问他。

可怜可叹我同他皆为笼中鸟,也都觉得对方是将死之人,我这人不傻,然李重茂也惯会装蠢,如今真摊开了说,谁都讨不得好处去。

李重茂同我自是不欢而散。

我原以为我们的缘分自此便会断了,然而李重茂终归不是个气性过大的,*昏时同我闹了别扭,却在夜深时借口病痛又传我入了他殿中。

深春寒凉,宫灯摇曳,我行于复道之上,那引路的宫人却走得极快,很快便消失在前方一拐角处。

夜风吹过,在重重灯影下,我见着我身后又多了一道影子,白檀香萦于鼻尖久久不散,我见着一截暗紫色的袍袖,不及我反应,他已经伸手覆上我的双眼。

李重茂若不是皇子,怕也是山间的精怪,要勾走谁的*向来是不可能失手的。

“这宫中痴男怨女何其多,那李裹儿死了丈夫还能在这宫里与旁人偷欢,而我知道我命不长久,沈玉暮,我这辈子不会娶妻祸害旁人,可思来想去,将来身死,我定然舍不下你的,你既也欢喜我,今夜可愿意让我这么一次?”今夜他想同我言和,并非靠他那张顶能耐的舌头,而是靠他的美色。

然李重茂是一个君子,我未曾答他,他便也安安静静地在我身后没有旁的动作,只有浅淡呼吸喷薄在我面颊边。

良久我才扯下他那只覆在我眼上的手,他指尖还带着凉意,而我便在此刻回身,他以为我拒绝了他,便往后轻轻退了一步。

我同他在月夜下仅仅对望了一瞬,星子零落,花香萦袖,那是夜风都吹不散的缠绵悱恻。

不及他再往后退,我却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李玄崇,我今夜便不走了。”

他今日一袭紫袍,墨发垂落腰间,唇色艳得如冬雪中的红梅,蓦地漾开一丝笑来,一瞬间竟不似人间物。

初时我并不知男女之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夜我宿在他寝殿之中,见他墨发逶迤铺满床榻,听他情浓之时唤我的名字。

蓦然发觉,这世间欢爱极乐,情深如许,竟是这般容人沉溺。

他同我说:“我保不下自己,但我有能力护着你,待往后你出了宫,你若再寻一个旁的美郎君,我笃定你是寻不到比我还好看的了。”

李重茂连自身都难保,偏还在床上同我说出这般大话。

只不过当时色迷心窍,自未曾在意他的昏言昏语。

而中宗李显到底在这个初夏暴毙。

我为李显所制的*实际并没有什么*性,不过是借着这冬日天寒,诱发了李显的风疾,如何都无法容他人查出韦后母女谋害帝王的痕迹来。

韦后同安乐公主在朝中弄权,韦后欲效仿天后武曌,安乐公主则一心要做她的皇太女。

而中宗李显死后,他们要除掉的人自然成了我。

最初卷入这宫廷之争,其实也并非我所愿,先师亦曾是这宫中医官,似乎同那韦后有些许交情,旧年李显被天后罢黜为庐陵王,先师不知为何倒也出了宫随韦后一同入了房州。

如是一过十四年,直至圣历元年之时李显才复被召回长安,而先师却未曾再回大明宫,而是自此在房州隐居。

我如今入宫,不过是为了完成先师遗愿。

我既敢入此地,本就是想好了退路的,我早早给自己备下了假死药,待李显暴毙,韦后想处死我借此封住我的口时我便服了药,假死出宫。

我自己备下了一条生路,临末却又因为李重茂将这条路给弃了。

待宫中丧钟传来时,李重茂正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看我晒药,神色却未显悲伤,面上却反倒带了笑:“李显已经死了,韦后却不敢即刻便效仿天后临朝,我两个哥哥皆死,一位哥哥流放在外,能做这傀儡帝王的便只剩下我一人。”

“如何看,这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殿下又在这笑些什么?”我走至他面前,同他坐在了一处。

李重茂毫不客气地戳了戳我的额头:“虽成傀儡,却好歹也算这天下的半个主子,护住你这么个小小司医,应当也是够的。”

我因为李重茂这句话,便也弃了之前所有的谋算。

说到底不过因为私心而已,我入了一趟大明宫,宫中满目生冷寒意,偏生让我遇到了这一弯春水,静水流深似能抵得上岁月久长。

我如何都再也舍不下了。

7

我差些以为贺陵就此抛下我不会再回来。

不妨贺陵在外游*三日,我正打算自行一人前往姑苏寻他,他归来时正撞到我收拾着细软准备跑路。

有些事儿有口总还说不清,我知贺陵此刻心火旺盛,果不其然,他今儿个方回来,见我如此便又要离开,反被我一把自身后抱住。

贺陵不仅瘦,身上也冰得吓人。

我知贺陵体弱,兴许总是有些隐疾的。

然贺陵不欲同我说,我也向来不去问。

“贺陵,你莫要再走,是我错了。”我在他身后嗫嚅开了口。

“你有何错?”他微垂着头轻声问。

我将头抵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他,声音细得怕是只有我自己能听见:“同你欢好之时唤了先夫的小字。”

贺陵叹了口气,他回身看我,似乎再也没办法冲我发脾气,清冷面容终究染了丝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发。

在我以为这一切全都结束之时,他却又开了口:“沈玉暮,你敢承认么?这些日子,你爱的并不是我,从始至终你在我身上找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有些事他若不说我还能将自己给骗过去,他一旦开口,却再没有容我辩驳的余地。

这些年里,出世又入世,红尘辽阔,人间百味皆尝遍。

只不过啊,一路山长水阔,冰雪万重,万物于我早已失了颜色。

直到遇见贺陵,我从一个无*无魄之人又入了这七情六欲的魔障,不得不开始去信奉这世间所有的玄学奇说。

为何他们后颈处都有一颗痣?

为何贺陵总能说出李重茂旧年曾说过的话?做他曾做过的事?

李重茂被世人所忘,为何贺陵却知道他的小字?

他们分明不是一人,又为何我总能将他们给轻易混淆?

就连那日鱼龙戏前的幻象,我竟不知,真真假假究竟该如何去分辨。

我细细瞧着他,蓦然道:“贺陵,你这般出挑的男子,见上一眼谁都忘不了的,自从李重茂死后的第三年,我行至哪处总能碰上你,虽说你装作一个同我并无交集的过路人,可我却识得你。”

我试图去寻找一切证明贺陵是李重茂的证据。

这些年,我行过许多地方,在不经意间总能遇着贺陵,然他分寸感把握得极好。

我同他永远都隔着重重人流,数十步之遥。

我涉山,他渡水,我于楼上观戏,他于市井听书。

他在无声处陪着我一一将这人世亲历了一遍。

他跟在我身后五年,做着他游山玩水的闲人,未曾同我说过一句话,亦从未曾搅扰过我的人生半分。

他若生得普通,自可以隐于众人之中,我不必注意他分毫,可他生得太过惹眼。

我自幼生于山间,后来出世又一朝入了长安,故人旧友皆死,天地辽阔独我一人,按理不该有旁的人同我有所牵扯的。

若真要有谁舍不下我,归根究底,唯剩一已死之人而已。

贺陵显然没料到我问的竟是这个,此刻见我失神,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同我置气,他便只能执着我的手出门散心。

这次我同他都未往人潮拥挤处而去,反倒由他带着我来到一处无人的湖边,有灯盏自远处零星飘过,如冷夜萤火,伴着那天上星河,倒有几分相映成趣的意味在其中。

“你可曾听说过游仙枕?”他忽然问我。

“我听过的,游仙枕本为龟兹国所进奉,若枕之,世间山水,五湖四海皆可于梦中窥得,后来游仙枕流落民间,早已失了踪迹。”我同他道。

我似乎听见他低低叹了口气,他良久才说:“游仙枕被我花千金给买下了。”

“当真?”

“我年轻时借游仙枕于梦中滞留了许久,浑不知现世几何,沈玉暮,你想如我一般一辈子浑浑噩噩活在梦里么?”他拉着我在河边坐下蓦然道。

“梦中梦外又有何区别?”我低声反问。

“你欲留在梦里,我便不再同你解释,容你做一辈子的糊涂*,你若想清醒过来,那么你的所有痴妄便都做不得真了。”他沉沉眸子朝我望了过来,冷凝眉目似拢了层霜。

他说这句话时太过严肃。

我低头闷不吭声地摧残着手边的野花,也不欲搭理他,好似我不吭声,就能一直做着我的缩头乌龟。

贺陵掐着我的面颊捏面团似的,硬是强迫我抬头看他,似也不想将气氛闹得太僵,终于不争气地骂道:“还真想装傻装一辈子?”

分明是贺陵让我选的,可他此时再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了,他松了手,似觉得夜风太冷,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充当暖炉,还毫不客气地将冰凉的手揣进了我袖子里捂着,而他声音偏生比这寒风还要刺骨上许多:“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应当都知道的,这些全都不假,待我将你带回姑苏后,你自可亲自查证我的过往。”

“我年少无知没脸没皮,你同李重茂相识之时我还混迹在我的富贵温柔乡里,是个得过且过的败家子,后来悟道离家,也的确于暗处守了你五年,我如今并不想让你知道其中纠葛,你只需知晓这是天定的机缘,该是我们的,你我都只能受着。”

“我同李重茂毫不相干,而他的的确确是死了,就算真有轮回往生,他死于七年前,如何都不会是我这般的年岁。”

世上之事并不是每一桩都要过问缘由的,可贺陵是个混蛋,他非要将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妄想生生掐灭。

我往后兴许还会遇到同李重茂相似之人,却没有一人会是他。

梦醒的滋味也的确不太好过。

我喜热闹,而贺陵喜静,这会儿四周静得渗人,偏又有数只野鸦在树上哀哀鸣叫,我被闹得头疼,只能故作无事地强行拽着贺陵离开。

“李重茂回不来了,你不伤心么?”贺陵见我如此,却蓦然问我。

“他本就不欲让我伤心。”

“我既不是他,你可会抛下我?”贺陵有时候偏比女子还要难缠上几分。

我自不是那般没心没肺之人,便也顺势在桥边停下,搓着他冰冷的手,近乎讨好地同他笑:“说来终归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你抛下我千千万万次,我也决然不会不去管你的。”

我这话说的自是一番真心实意,偏生桥边有一个不长眼的瘸子,衣衫破烂,倚在桥墩边喝着酒,朝着我同贺陵抚掌大笑,好似看了一出丑角唱戏。

贺陵未说旁的,正想拽着我离开,反倒是我狠狠瞪了过去:“我同自家男人调情,你笑什么?”

“自是笑我今日走了运,遇着两位命数奇特的贵人,分明只有今生可活,偏一生都掰成了两世去活。”那瘸子将酒壶放在一边,从袖兜里掏出一副龟甲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给我三文钱,我可帮你们都算上一卦。”

我知路边的神棍不可尽信,但他说的话却又有几分玄乎。

贺陵未能将我给拖走,我蹲在瘸子身边,扔给他三个铜板,问道:“那你说说我们这两世都是如何过法?”

瘸子倒真的神神叨叨为我们卜了一卦,而后指着贺陵道:“这位公子两世为人,两世皆短命,一世命数极贵,可怜可叹一生只作旁观者,从不曾为自己活,而今世虽安稳平缓,却也多病多痛,不仅命短还做了一辈子的痴人。”

我亲眼见着贺陵皱了眉,不知这瘸子所说有几分真,便也让他算了我的。

他说我命中数劫已过,除了情爱坎坷不得终局,往后一切顺遂,定然是个长命的,不过啊他还说我今世为人,另一世却连人都算不上。

他不仅咒贺陵短命,还骂我不是人。

如今的算命先生大抵都是神棍,嘴里没几句真话,晦气得很。

不想贺陵听见此话那皱着的眉头反倒舒展开来,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瘸子的手心:“借君吉言,唯盼我家娘子啊往后一生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8

如李重茂所料,在李显暴毙后,他很快便被韦后给扶上帝位。

他登基那年才将将十七岁,是个无权无势的傀儡帝王。

她们需要的这么一个傀儡,不能太聪明,同样命也不能太长。

世间规矩大抵如此,权力更替之时,总难免会有一番血洗。

李重茂登基的前一夜,宫禁内杀了不少宫人,或是跟错了主子,或是知晓这宫中密辛。

韦后为了震慑住新帝,登基前的这场屠杀自是让李重茂亲见了一番。

说来这其中本该有我,然而我不仅活着,还被送往了紫宸殿服侍在李重茂左右。

我一直以为,李重茂那日说要保我时手上定然有与韦后相抗衡的筹码。

然这宫中大权尽数被韦后母女捏在手里,李重茂这么个皇帝形同虚设。

他本就不堪大用,也的确并无任何实权。

我能活下来,不过是因为,李重茂同我的那些龌龊。

毕竟这宫中的贵女们早已不屑于去遵从男子,亦不甘容男人去为君为臣,她们渴望权力,同时亦将世间男子当成了她们的附属品。

她们认为这世上的男人狭隘,懦弱,自私且贪婪,可以养些男宠做玩物,却万不可付出真心实意。

若不然韦后又怎会*杀她的丈夫,而安乐公主又怎会在驸马因宫变被杀后同他的堂弟苟且?

自是不惦念,同样不悲也不会去怨。

因而李重茂说喜欢我时她们却并不觉得我会在一个破落皇子身上下心思。

她们眼里,权势永远比情爱更动人。

韦后未杀我,只是试图以利相诱,要我待在李重茂身边,他既欢喜我,定然是对我放下戒心的,我旁的不需要做,只需要每日给他下药,渐渐搞垮他的身体。

既入了这深宫,所有人都是会被权力裹挟着往前走的。

李重茂的寝殿中未点灯盏,偌大殿中竟无一宫人侍于左右。

即将要登基的新帝却是直愣愣坐在地上,赤足散发,在这深夜直愣愣低笑出声。

我匆忙间点了灯烛,紧紧一瞬灯光便照亮了李重茂的面容。

他抱膝坐在殿中一角,身侧窗半开着,露出窗外暗色的天与零落的星,他此时面上全无见了死人的慌乱惊恐之色,反倒平静得过分。

我缓缓走近他,他偏生一把拽过我的手,拉扯间我跌落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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